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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我的青春在军营拐弯

2018-11-02 15:15:49来源:中国军网
我把自己立在老家一棵青皮白杨下的照片摆进书柜,与几张旧照片构成一段时间的河流。女儿盯着看了半晌,笑眯眯地问:什么情况,这棵大树也有...

我把自己立在老家一棵青皮白杨下的照片摆进书柜,与几张旧照片构成一段时间的河流。

女儿盯着看了半晌,笑眯眯地问:“什么情况,这棵大树也有故事?”我说:“我18岁的青春就是从这棵树下起步,到军营拐弯的。”女儿一脸兴奋:“说说,我想听!”

1989年,春天刚刚在大地上露出微茫的脸。我站在这棵白杨树下,心里一片缤纷,一片苍茫。我想看看田野里的作物再走,但初春时节,还看不到那些亲切的作物在风中摇曳。村里狗盛爹扛着锄头走过来说:“三娃,你站在树下想啥呢?听说你要去当兵,好好的书咋不念了?”我好想对他说:“人和树一样,经过风雨吹打才会长得好,才会有自己的天空与梦想。”但我知道他未必听得懂,于是只回答:“我不念书了,出去锻炼几年。”

我就是那一年实现从老百姓向军人的转变的。我当兵时的营盘,在天山深处一个叫牛圈子的地方。那年,部队改为春季征兵。到部队时,老兵刚换新式军装。我跟战友们凑热闹,借班长涤卡面料的老式军装拍照,是纪念,也有打开人生崭新一页的意思。

现在进新疆坐高铁,朝发夕至。那年我却坐着闷罐军列,走走停停,在路上整整颠簸了7天。第一次坐那么长时间的车,身体不适,上火。所以,照片里的我,嘴唇上起了一个大燎泡。

那时的工作生活条件,现在的战士可能体会不到。我们一个班一间屋,靠墙一面大通铺。每个人的木床板上面,铺着羊毛毡、棉褥子和白棉布床单。全班只有一张油漆斑驳、桌面露着木筋的旧三屉桌,一把椅子随时会散架的样子。马扎除了高低一致,形状和样式七七八八,上面的网绳,有的是旧背包带,有的是细麻绳,也有不知从何处剪下来的帆布条,都是战士自己做的。我们写信写体会、读书看报,都坐小马扎,床头就是桌子。所有人在大通铺前坐一溜,像极了面壁思过。

新兵时,我不怕训练艰苦、紧张,心里最发怵的是夜里上厕所。

“上个厕所有什么可怵的?”女儿问。“你肯定想不到大山里有多冷,冬天厕所里一点都不臭,臭味都被冻住了。”我的回答让她忍俊不禁。

可真是这样的。按说营院里是该有厕所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不管是独门独院的连队,还是以营为片驻防,厕所都在营院外离宿舍很远的地方,是旱厕。

室外冰天雪地,哈气成霜。夜里身体刚刚暖热被窝,正睡得香,突然被尿憋醒。如果天快亮了,就硬撑着,数着分秒盼天亮。若是半夜,头上落刀子也得起来。营院侧门和厕所门口各有一盏昏黄的电灯,但寒风呼啸,四周是寂寥、苍茫的荒野。穿上冰凉的棉衣棉裤,裹上羊皮大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厕所,在恐惧与寒冷里匆匆完事,再以箭镞的飞速返回宿舍。

短短几分钟,人就冻成了一根冰棍。回到被窝,身体像筛糠,簌簌直抖,牙齿也咯咯打架。睡意就这样被驱散,只觉得钻进骨头的冷,迟迟不散。很想去雪地里跑一趟五公里,让身体有股热乎劲儿。

可我的小个子班长就不怕冷。他夜里一般会起来两次,进屋时嘴里“嘶嘶”地吸着气,回到被窝瞬间就能呼呼大睡,鼾声如雷。看我冻得吸溜吸溜的,他拿眼瞪着我,语气温和声音响亮:“你小子矫情,军人死都不怕,冷算个什么东西!”

我不是矫情,但这事也着实让我看到了一个老兵与新兵的差距。

连队有饭堂,但缺桌少凳,不够坐。每个班有两个布满凹凸的铝盆,一个盛菜,一个盛主食。炊事班不管做几道菜,我们都盛在一个铝盆里。开饭时,全班战士在门前围着两个铝盆,在小马扎上坐一圈。有时正吃着,一股风忽地扑过来,顿时便给饭菜盖上一层土。可班长眉头都不皱一下,仍然吃得呼呼有声。

记得有一个新战友,饭量颇大,小碗大的包子,他一顿能吃12个,白面馒头,一顿也要10个。有一天,我们一群新兵坐一起聊各自当兵的理由。这位仁兄直截了当地说,他当兵就是为了穿解放鞋、吃大米饭白面馒头。大家一听,都笑了,只留他涨红了脸,很惭愧的样子。

女儿听得哈哈笑,指着一张我围着白围裙的照片问:“你当过炊事员?”

我当过105无后坐力炮和37高炮炮手,当然,后来还有坦克和榴炮。那些装备后来都被一茬茬淘汰了,被更先进的装备代替了。严格说,我没当过炊事员,这是我调到团机关后,周末在炊事班帮厨时照的。

那时候,炊事班做饭烧煤,专门有一个战士负责烧火。烧火是苦差事,煤铲子一动,煤灰飞扬,经常弄得满手满脸黑灰。记得炊事班长让我烧火,我死活不干。我倒不是怕脏累,而是不会掌控火候。做饭时,一会儿要猛火,一会儿又改小火。火膛在操作间外边,要听着炊事班长的“大呼小叫”来烧火,很难搞。我第一次烧火,就蒸出一大锅塌火馒头,没法吃,又重做面条,气得班长脸青鼻歪。

“现在还烧煤吗?”女儿问。“现在高原边防,部队炊事班大都跟咱家里一样,用天然气做饭,有的甚至用上了电磁炉灶,高效卫生着呢!”我颇为得意地回答。

这第四张照片里,依坡而建的低矮平房是我们的团机关。干部没有宿舍,办公室就是宿舍,下边是大操场和礼堂。开会或看电影时,一支支歌声飞扬的队伍,从四周起伏的山沟里潮水般涌进操场,歌声嘹亮,脚步铿锵,震得树枝上棉花糖似的积雪纷纷坠落。

部队、牧民和林场职工散居在平缓的沟坡上,低矮的平房像一片一片在山坡、沟涧里低头吃草的灰色羊群,零乱里透着规整。驻地牧民的牛羊时常从连队矮墙的豁口迈进来,在院子里转悠。战士们也不驱赶,好像这里原本就是它们的家。

冬天,进出大山的道路常被积雪中断,电视频道很少,雪花飘飘。最让我们开心的是每周一次的电影,有时四五部片子反复看。训练间隙和休息时,我们会模仿电影里的台词,表演对白。

许多年后,我听在牛圈子当过兵的堂哥世英说,这营房是他和战友们70年代初自建的。多少年过去了,那里仍旧是我们魂牵梦绕的地方。

像一个呼哨,30年的军旅生涯一晃而过。女儿的好奇让我与不远处的曾经相遇,恍若隔世的感喟汹涌而来。只是她不知道,我的梦想如窗外树枝上的一朵小花,是在阳光里一点点绽放,并永远不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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