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宋 旭,山东海阳人,1929年3月出生,1943年3月入伍。历任护理员、干事、教员、团参谋长、副师长,军事体育学院训练部副部长等职。
我要打鬼子
日本鬼子侵占胶东半岛后,疯狂地对每寸土地进行烧杀抢掠,我的老家司马官庄从此失去了平静。我听说八路军专打鬼子,就闹着要去参军打仗,可家里人嫌我小,不肯放我走。于是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晚上,我将家里仅有的两块光洋偷偷揣在兜里,也没有和爹娘打招呼,就一个人去寻找八路军了。那年,我刚刚14岁。
我又累又饿地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个叫楼底的地方,找到了胶东16团2营。当时的2营教导员江民风看到我年纪小、身材瘦,就指着地上的一个地图筒让我搬,说如果能把它举起来,部队就收留我,我攒足猛劲往上提,结果不但没有提起来,还由于用劲过猛,整个人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上,惹得大伙哈哈大笑。接着,他们要我称体重,我怕体重不够,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拿了一块2斤重的石头藏在腰里,即使这样,我才够60斤重。他们就说我太轻了,不合格,“连枪都扛不动的娃娃,咋打鬼子?”吃过午饭,营里叫通讯班班长侯玉和送我到团部让团里处理,路上碰巧遇见一位腰里别着手枪、后面还跟着一名警卫员的人,我估计这是一位能说了算的大官,于是就上前苦苦哀求收留(后来才得知,他就是团长江燮元),江团长终于答应了。到驻地后,参谋王泽民叫我当司号员,我不干了:“我是来打鬼子的,吹号能干啥?”江团长说:“可别小看司号员,能顶得上千军万马呢!”
于是我当上了司号员,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苦孩子,成长为一名穿枪林、沐弹雨、久经战火洗礼的革命战士。
烟袋锅代替铜号嘴
1943年秋天,我们出发准备攻打山东莱阳县起各庄敌伪据点,行军至离敌据点十多公里休息时,5连司号员向我报告说:“行军把号嘴丢了。”我很着急,司号员没了号嘴,就等于步枪没有了枪栓,怎么能打仗呢?那时乡村根本没有卖号的,走在小街上,看见有个农民身上带着一支长烟袋,我忽发奇想:把烟袋锅割开再安到号上不就有了号嘴吗?我即恳求大爷将烟袋卖给我,憨厚的老大爷二话没说将烟袋取下送给我,并说:“不要钱,俺家还有一支新烟袋。”我还是硬塞给他一块银元。回头我找了一个打铁的铺子,稍作加工就把烟袋锅改成了一个军号嘴。当晚,五连司号员小李在战斗中特别起劲,吹得又远又响又清楚,我们全歼了据点的二鬼子,当场击毙伪军头目孙胡子。战斗结束后我去找司号员小李,结果在卫生所看到小李躺在担架上负了重伤,他握着我的手动情地说:“这个号嘴真好用!”
小姑娘变成小八路
1944年春季抗日反攻阶段,我在八路军胶东16团2营任司号班长。为了粉碎敌人“扫荡”,有一天,为牵制敌人,我营奉命设伏在高粱地里。教导员叫我借了老百姓一套小姑娘的花衣服穿上,以便于观察敌人动向,给伏击部队发送反击信号。
大概上午8时左右,待敌人全部进到我部伏击圈内,我及时发出了信号,部队立即向敌人展开火力反击。完成任务后,就在我准备撤离战场时却被敌人发现了,一起猛喊话“快抓小姑娘,快抓小八路”。我无暇顾及,在嗖嗖飞过的子弹声中,以最快的速度摆脱了纠缠。战斗结束,我回到了部队,江教导员竖着大拇指说:“这次战斗的胜利多亏了小宋扮演小姑娘的功劳啊!”正说着,营部卫生员小李把我按在桌子上,扯下我穿的花裤子,检查我有没有受伤,可怎么也找不到伤在哪里,只是裤子边上被子弹咬了几个“牙印”。大伙嘻嘻哈哈地看我换上了军装,立马笑成了一锅粥:“小姑娘脱裤子,变成小八路了!”
坟墓里走出大活人
1944年夏,我在胶东16团2营当班长。在与日本鬼子的一次拉锯激战中,我2营5连官兵作战勇敢。为了避免出现重大伤亡,教导员江民风叫我司号,命令五连立即撤出战斗,同时叫我回去找到放在牺牲的战马马鞍袋里的文件资料。
就在随部队转移的时候,我发现有一股鬼子哇哇叫着对我穷追不舍,“决不能叫鬼子得逞!”我设法引开敌人,不知不觉跑进一片杂草丛生的墓地。不少棺材板裸露在外面,在日暮下显得阴森可怖。我来不及多想,正好眼前有个“地缝”——一座废弃的坟墓正张着大嘴。我赶紧扒开茅草,一猫身子就钻了进去,战战兢兢地藏进棺板下面。后面鬼子还在傻乎乎地叫着喊着,往前追去。听到鬼子的脚步声远了,我才从墓地里钻了出来,趁着朦胧月色,返回阵地,找到那匹牺牲的战马,取出文件放进内衣。找到大部队,焦急万分的教导员看到我,一脸惊诧地问我:“你怎么出来的?”我掩饰着墓地里的后怕,毫不在乎地说:“我藏在坟墓里了。”教导员一听,就笑了:“还是咱小宋有办法,坟墓里变出大活人了。”
空手夺了日本大盖枪
1945年,经过两年的历练,我当上了胶东16团2营司号班长兼通讯班长。7月6日下午,烈日当空,酷暑难耐,我们在即墨县城以北一座不高的小山设伏,遭到了城外南花园日本鬼子和伪军数百人的围攻。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彭辉营长只好改变战术,叫我司号命令6连连长刘章转移阵地。我传达完命令随后撤离,却在营上村的岔路口,遇到了一个大个子日本兵。当时我身上没有其他武器,两颗手榴弹已经用完,只有一只军号背在背后。决不能叫他发现!我边想边飞速躲到一家大门内,可是门栓断了,插不上,我只好虚掩着,捂着怦怦跳的心口,准备见机行事。
三步、两步、一步,日本兵端着枪,很快就搜到了我藏匿的大门外侧。日本兵也不敢贸然进来,而是把枪刺伸进门来打探虚实。“八路里有?”当明晃晃的枪刺再次伸进来的时候,我屏住呼吸,迅速出手,握住枪杆,用力下按,使外面的鬼子措手不及,几乎跌倒摔地,我趁势夺下鬼子的三八大盖枪,即掉转枪口,以最快速度刺进对方的肚子里,小日本当场倒下,眼眨都没眨,就去他姥姥家报到了。我返回部队,将缴获的三八大盖交给彭辉营长。营长大喜,连声说:“好样的,真是好样的!”后来在楼底召开战斗总结大会时,我被评为胶东军区战斗模范。
我的外号叫“吹破天”
抗日战争中,可别小看司号员,司号的功能还能指挥敌军。战争局势瞬息万变,时机就是战机。在一次战斗中,团长江燮元带567团深入敌后进行配合战斗。当队伍行进到黄花淀时,突然遭遇大股日军。敌军部队不光人多,而且装备有汽车、榴弹和大炮,向我部队挺进迅速,形势十分危急。江团长说:“我们在敌占区不能和敌人大部队硬拼,要保存实力,留在敌后集中作战,配合正面部队完成战斗任务。”但是如何避免这次不必要的正面战斗?作为一名老司号手,我谙熟日军和国民党军号谱,于是自告奋勇地向首长建议:“我能吹号叫敌人产生错觉。”几位首长觉得可以一试。我很快就选择了一个能听见号音的地方,调了两个师一个炮团的番号,对着远处吹了起来。不到5分钟,敌先头部队果然停止了前进,纷纷选择地形排兵布阵,准备与我展开作战。利用这个时间,部队迅速撤离。过了6个小时,敌人才判明中计,等到清醒过来时,我军早已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了。
部队到达根据地后,江团长把我叫了去,一见我就夸:“你这个老号长真有办法,真是吹破天了。”并热情地留我吃了顿韭菜饺子。以后无论行军打仗还是部队拉练,江团长始终叫我“吹破天”,我这个外号在全师上下流传开来。
70年过去了,那一声声激扬的军号一直回响在我心中,激励着我前进!
(《解放军报》2015年08月28日 16版)
(责任编辑:唐凯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