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也是日本投降70周年纪念。
我的父亲名蒋伯凯,字豈凡,1892年生,浙江桐庐人。抗战时在桐庐任抗日自卫队大队长。今年我已82岁,自我记事起,我父亲常给我们讲70年前发生在桐庐的一段往事,让我永世不忘。
“七七”事变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不到一年,杭州、富阳相继沦陷,桐庐的窄溪就成了防御日寇的前沿阵地。为防止敌人从富春江溯江而上侵扰桐庐,我父亲奉命在窄溪和富阳交界的马浦江面上构筑一道封锁线,把富春江航道拦腰截断。
我父亲和弟兄们及民工数百人,冒着严寒,在江面上抛石、打桩、沉船、布雷。经过三四个月的奋战,终于成功封江。依托封锁线,加派了岗哨,严密防守。自那以后,日寇的汽船再没有从水路进犯过桐庐。下游的船进不来,上游的四五百艘船只就滞留在桐庐至窄溪的江面上,动弹不得。
1939年初春,周恩来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身份,到东南抗日前线视察。所到之处,他发表演讲、阐明形势、鼓舞士气、振奋人心、团结抗日,立抗战必胜之信念。清明节的前几天,周恩来一身便装来到桐庐,在会场慷慨陈词,各界人士争相聆听。我父亲奉命做好安全保卫工作。
晚餐设在窄溪饭店。包括我父亲在内的当地知名人士五人陪同。饭菜简单,不饮酒,席间气氛热烈。在座人士都作了自我介绍。周恩来得知我父亲是黄埔军校五期生,还参加过北伐战争,非常高兴,对窄溪的防务再次给予肯定和藵奖。周恩来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令大家深为感动。
饭后周恩来即起身离桐去了绍兴。我父亲奉命护送,亲点一个班的弟兄,全副武装,护送周恩来由窄溪码头登上一艘快船,请了两位熟悉水路、经验丰富的艄公,乘着朦胧月色顺流而下,小心谨慎地通过封锁线。很快,船消失在夜幕中。
船在昏暗的月色下行驶,江面上风平浪静,只有船桨击水的声音。弟兄们仍然心情紧张,高度警觉。周恩来接着晚餐席间的话题,问我父亲在军校的生活和北伐战争的往事,还问到家眷和孩子。昔日,在军校聆听周主任(军校政治部主任)的教诲,今天,周主任近在咫尺。周恩来讲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铿锵有力,给人以温暖和力量。
不知不觉,船已到了临浦地界,已是深夜。周恩来跳上了在那等候的另一艘船,去了绍兴。临别,他让随从人员取出六块大洋,请我父亲转交家眷和孩子,以示关怀。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赢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接着,我父亲奉命要解除马浦封锁线,销毁水雷,疏通航道。清晨,我父亲带领两名助手,到马浦江边挖好掩体,用步枪瞄准水雷发射。随着枪声,水雷发出惊天巨响,震耳欲聋。水面激起十余丈高的水柱,巴掌大的弹片四处乱窜,带着呼啸声从父亲身边飞过。远处围观的人群欢呼雀跃,八年,人们没有这样开心过,积压在心头的痛都释放出来了。当确认水雷全部引爆后,随即清理江面障碍物,尽快劈出一道水道,陆续恢复通航。一道把富春江人为隔断近六年的封锁线终于完成自己的使命。
去年8月15日,我带领弟弟和孩子们,一行十二人,驱车来到马浦,站在富春江边那曾经构筑封锁线的堤岸上凭吊父亲,我心潮起伏,噙着泪花,追忆往事。70年过去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成了历史。脚下的浩浩江水,伴随我的万千思绪和无限感慨,奔向远方,汇入海洋。(本文由蒋慧聆口述,蒋汉昭整理)
(责任编辑:王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