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抗战往事，老兵胡立东感慨万千。
从107国道河南信阳市平桥区的长台关往东，沿淮河北岸步行15分钟，穿过京广铁路桥洞后，就进入长台关古镇的长淮路，拐过一个弯，便来到一处房舍，98岁的抗战老兵胡立东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从武汉来的记者。
阳光下，老人向记者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是老人多年来对待客人的习惯。记者赶紧低头还礼。然后，一双温暖的大手伸过来——这是一双曾与鬼子血战多年的大手。
以血肉之躯拼杀在台儿庄战场
请老兵坐下后，记者与他交谈起来。毕竟98岁了，虽然身子骨还行，但听力很差，而且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与记者的谈话，全是老人的女婿卢世汉在一旁做“翻译”。
胡立东含糊地说道，我于1918年出生于信阳长台乡长台关村，在淮河边长大。19岁那年，我总感觉跟别人扛活没什么出路，就与儿时玩伴尚德祥、陈运生、张福祥协商，决定外出当兵，闯荡闯荡。1937年4月，我们4人瞒着家人跑到信阳的明港。当时明港有军队驻扎，设有招兵站，我们4人全被招进去了。不久随部队奉调北平。“七七”卢沟桥事变后，部队在河北宛平一带与日军作战，我就干掉了几个鬼子。
我所在的部队，是国民革命军33集团军第59军180师539团3营9连，总司令是张自忠，军长刘正山，师长崔正伦，团长段宏远，营长孙九昌，连长李世富，我在3排当上等兵。
“八一三”淞沪抗战后，日军先后占领上海和南京，为了打通津浦路，占领陇海路东段，日军集中优势兵力数万人，妄图攻占铁路中枢徐州，国军最高统帅部决定全力阻击日军进攻。我们部队从安徽北部一直打到徐州北。在保卫临沂的战斗中，我们180师连续打了几个漂亮仗，受到上级的嘉奖，我记得每个战士都得到几块银元。临沂的战斗是台儿庄大战的序幕。然后，我部奉命从临沂调往台儿庄参战，负责守卫台儿庄东北部藤县望母山一带的阵地。
谈起台儿庄会战，胡立东站起来说，那是早春的日子，天气还很冷，我记得鬼子天上有飞机，地面有坦克和大炮掩护，每个分队都有轻重机枪，“突突突”的响声总是不停，疯狂地向我军阵地扫射，周围房子的墙壁被打成筛子。战士们几次拿大刀与敌人拼杀。经过几个昼夜的激战，敌我双方都损失惨重。我记得，台儿庄靠近古运河的岸边堆尸如山，血流成河。4月的一天，我们在台儿庄西面的阵地防守时，突然，几架鬼子的飞机从东面飞过来，在我们阵地上丢下成串的炸弹，阵地上死伤一片，20多个战友死在一堆，我的左腿被炸得血肉模糊，脖子后面被弹片划伤。当时不觉得疼，过了一会儿见到血流出来疼得钻心。因为阵地吃紧，大批伤兵根本没人救护。我忍着剧痛自己包扎伤口，有一种快要死的感觉，过了几天才到后方医院治伤。台儿庄大捷的消息我是在医院听到的，中国军队有了这次大捷，每个人都深受鼓舞。
“70多年前我就知道打仗是为了保卫大武汉”
过了3个月，我的腿伤完全康复了，于是跟随部队从商丘开到信阳东的潢川和固始一带，当时听说是保卫武汉。信阳东部距离武汉虽有数百公里，但这里是北线日军进攻武汉的必经之路。我记得有一天下午，我们70多人在一条公路边设伏，大家手里只有步枪，没有重武器，日军开来几辆车，发现有埋伏后，从车上下来几个鬼子，朝我们设伏的方向放了几枪，还目中无人地解小便，完了就上车走了。
鬼子也有放松警惕的时候，哪里知道我们使用了战术。天快黑时，等前面的鬼子车队走远了，我部调集数十挺轻、重机枪，将车队后面的鬼子步兵来了个合围。我们在两翼一同开火，鬼子也不知我们有多少人，赶紧仓惶应战，有的连衣服还没穿就被我们打死，敌人死伤至少70人。大约1小时后，我们按照指示撤离了现场，往湖北红安、大悟方向前进。
6月份的时候，我们连队在潢川的一条河边再次跟一小队日军相遇，对方4辆汽车，大约有100多人。开火之初，我们就被敌人的火力压制了，密集的枪弹打到我们身边嗖嗖地响，我们利用地形和庄稼坚持了30分钟，觉得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就边打边撤了。这群鬼子大概是有更重要的目标，并没有追击我们，就坐上车跑了。
这次并不大的战斗，我的后腰负伤，被转移到湖北西部的南漳县武镇治疗。
“跟着张自忠将军去殉国”老人回忆说，进入湖北后，部队的作战明显增多。
1938年冬天，我们从信阳退守到随县一带，几乎天天在行军、在打仗。我们部队从山东打到河南，又从河南进入湖北，部队减员非常严重。
1939年春天，我跟随官员到随县、枣阳等地征兵。尽管百姓都知道抗日战争很艰苦，打仗会死很多人，但参军的青年还真不少，一天就能征到上百人。这些士兵都成为在鄂西坚持抗战的有生力量。
老人接着说，武汉会战结束后，我就跟随张自忠的部队，在枣宜地区坚持抗战。张将军领导的1940年5月宜城十里长山的南瓜店战役，我就在其中，我是亲眼见到张将军中弹负重伤的。谁也没有想到，我们跟随了3年多的张将军，竟然牺牲在与敌人拼杀的最前沿。
那场战斗是我经过的最惨烈的战斗。
战斗开始时，我们的阵地就遭到日军飞机和炮火的猛烈攻击。初夏正是草木茂盛的季节，但是经过炮火轰炸后，周围的树木都被点燃，很多士兵没有来得及向鬼子放一枪就被炸死了。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弹药和吃的，大家只能吃田里没有成熟的小麦和豌豆、蚕豆，打光弹药的战士只能靠刺刀和枪托跟鬼子拼。
到了5月16日，我们的部队死伤十分严重，阵地实在守不住了。最伤心的是，我们的最高长官张自忠将军在南瓜店殉国了。
老人擦了擦眼泪说，八年的抗战，算上负伤住院的时间，我是全程参加了，经历的大小战斗我也记不清。我参加过保卫武汉的战斗，也曾在湖北养伤，伤愈后参加过随枣会战和枣宜会战，在湖北打仗6年多，可是抗战胜利后再也没有去过湖北武汉。如今快100岁了，很想念曾经保卫和战斗的地方。
（责任编辑：唐凯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