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们在华北坚持抗战”《中国抗战》首度揭示晋察冀军民珍贵抗战影像
2015年7月,《中国抗战:晋察冀根据地抗日影像》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书收录历史照片147幅,摄于1939至1944年间,主要来自于沙飞主编的红色战地摄影刊物《晋察冀画报》。这批照片抗战胜利后由美国进步女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带回美国,全称为《晋察冀边区影集》。
近日,由《东方历史评论》和汉唐阳光主办的“复活的历史:照片中的抗战”读书会在北京彼岸书店举行。中国社科院研究员黄道炫,摄影师沙飞之女、抗战影像史研究学者王雁,山西人民出版社社长石凌虚等与会。王雁说:“沙飞当初拍这批照片的时候,就很明白这批照片是记录历史,让全中国、全世界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华北坚持抗战。”
敌后战场是非常独特的案例
晋察冀边区是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建立的第一个敌后抗日根据地,由聂荣臻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从晋察冀开始,抗战局面划分为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对于最终的胜利,两个战场都不可或缺。“中国敌后战场的产生,现在看来仍是一个非常独特的案例。在面对强大对手的状况下,我们不仅仅有正面的政府军、中央军持续抵抗,同时还有相对和政府保持独立状态的一支比较独特的、不是进行正规战的力量,这支力量有自己的政府,自己的根据地,自己的货币,很多方面都是半独立状态,但又是和中央保持一致对抗日本。”黄道炫表示,敌后战场的出现,在世界战史上很难看到重复的案例。
敌后战场和正面战场并立的局面是毛泽东不断判决的结果,他最早的想法是要独立展开游击战。黄道炫说:“太原实现游击战以后,毛泽东感觉到,在华北,中共已经不仅仅是配合中央军了,因为中央军此时已经大部分向华中地区撤退,华北地区正规军、中央军开始式微。毛觉得中共应该担起更大的责任,所以开始组织所谓‘山地’的游击战争,主要围绕山西展开。”从山地的有限游击战,转向一个独立广大、覆盖整个华北平原的游击战,这个转化是在1938年4月份完成的。“1937年底,陈再道的东进纵队500人向华北平原挺进,这500人去了四五个月就发展到三四万,有自己的番号,这个发展大大出乎于毛泽东乃至于中共的意料。”
1938年4月21日发出了《关于开展平原游击战的指示》,这是中共军事策略的一个革命性变化,从局部的山西的游击战向整个华北平原的游击战。“中共最早是在河北扎住脚的,比国民党、比日本要早。这样的局面造成了中共在华北平原的先机,而这个先机对于后面一系列的历史发展,起到了不可预料的,甚至是不可限量的作用。”黄道炫说。
战地纪实摄影典范
1942年,在晋察冀边区总司令聂荣臻的支持下,战地摄影师沙飞和一群有理想主义情怀的年轻知识分子在华北敌后创办了《晋察冀画报》社。作为敌占区的主要宣传武器,记者用无畏的镜头记录下鲜活惨烈的战争场景和操练建设、国际援助等敌后生活细节,这份画报在根据地和国统区引发巨大震动,是战地纪实摄影不可复制的典范。
“有的人说沙飞是一个好的摄影师,但他最辉煌的是《晋察冀画报》。”摄影师沙飞之女王雁说。“太平洋战争开始以后,中华大地只有两份画报,一个是重庆大后方的《联合画报》,由美国新闻处主办,舒宗侨当主编。另外一份是沙飞和他的战友们在没有电的山沟河北平山县碾盘沟创刊的《晋察冀画报》。”
《晋察冀画报》不是几个摄影师独立完成的,它的成就来源于一股巨大的合力。“首先是聂荣臻的支持。如果聂荣臻不支持,怎么可能有钱搞画报?另外是地利,碾盘沟靠近北平、天津和保定,器材能够偷运过来。此外是人才,当时这些制版和印刷的师傅是原来故宫博物院的师傅们,他们这帮人带着设备到来,才能够出版《晋察冀画报》。”王雁说。
《中国抗战:晋察冀根据地抗日影像》一书收入的图片只是由斯特朗带回美国,后来又被民间摄影家乔·施瓦兹收藏的一小部分。《晋察冀画报》1952年改名《解放军画报》,战地记者们当年拍摄的几万张底片如今还按照原来的编号保存在《解放军画报》社。
黄道炫亦表示,《晋察冀画报》纸张的精良确实很吸引人。“在当时晋察冀很困难的情况下,聂荣臻坚持要给摄影师和编辑人员最好的待遇,这也是中共非常重视宣传的一个见证。”
口述
王雁:照片是会说话的
这批照片在记录历史
沙飞原名叫司徒传,在上海拍了鲁迅去世前11天的照片,鲁迅先生去世了,就取了一个名叫沙飞,在各个报纸登照片一举成名。沙飞知道报刊的传播作用,他到了晋察冀以后,马上跟聂荣臻提出来要搞画报。聂荣臻本身是留洋的,喜欢摄影,很支持沙飞,所以成立了摄影科。
《晋察冀画报》的这些摄影很到位。抗战时期的宣传特别多,各个地方都有出报纸,都有诗歌,都有木刻,有漫画,这些在抗战时期都非常重要。但我自己觉得,留住历史最后还是照片说话。这次台湾搞沙飞摄影展览,《中国时报》的主笔说照片是会说话的,因为你拿出的照片就是证据。我觉得晋察冀的摄影很棒,沙飞和聂荣臻也是有缘分,其他的摄影师到120师包括到129师也有人拍照,但不是这样的规模,晋察冀是每个军分区都有照片,一有什么事,不需要谁派,自己就去了。而且当时特别规定,底片要交上来统一管理,这就保住了这些东西。沙飞自己拍的鲁迅底片一直带在身上,当宝贝,他赴刑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带着鲁迅的底片走的。他对抗战的这些底片非常重视,底片是人的命根子,到哪儿底片都要在。
沙飞当初拍这批照片的时候,就明白这批照片是记录历史,让全中国、全世界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华北坚持抗战。他们的目的性很明确,说宣传也是宣传,但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平白无故造出来的。比如沙飞拍聂荣臻和美穗子,这是八路军救出日本孤儿送到聂荣臻那里,聂荣臻确实写了信,确实把信送到日军那里去。这个过程不是平白无故编出来的,及时记录和没有记录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们到日本美穗子家,她很激动,说要没有这些照片,也没人知道我。他们家还挂着当时沙飞拍的照片和后来聂荣臻再见她的照片。日本成立沙飞研究会,会长说,沙飞拍聂荣臻和美穗子很正常,他怎么还知道把这封信拍出来?这封信很重要,因为信给了日军就没有了,不拍下信,不知道写的什么。照片记录的功能很强大。《晋察冀画报》创刊号,聂荣臻写了几句话,说这个小册子让全中国、全世界知道我们干了什么。这是照片的记录功能,从晋察冀的最高领导到《晋察冀画报》的这些人都很明白他们做的是什么,我很以这些前辈为荣。
像小小的沙子在天空飞舞
我是刚生下一个月(1946年5月份生的)就被送到老家。父亲去世以后,才把我接回北京,送到八一学校。我对父亲没有感性的认识,但这些年在整理他的人生和整理他作品的过程中,对他的人生有了感悟,他并没有留下日记和很多的书信,更多的主要是摄影作品。我觉得他的人生如他的名字一样——— 沙飞,像小小的沙子在祖国天空中飞舞。我个人觉得他是一个承担着使命的人,他的使命就是用相机记录这段历史。他个人的使命完成了。
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悲剧人物,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我觉得他完成了使命,没有遗憾地走了。
抗战胜利以后,敌我发生了变化,我父亲跟不上去了,思想落后了。他前面政治热情很高——— 很多老战友说他原来政治热情很高,到后来得了肺结核在石家庄住院的时候,听人说北平解放了,他却毫无表情。你说他什么意思?而且他肺病治好了,也不出院。他和他的病友汪克明将军说要干一件惊天地的大事。当时北京解放了,《解放军画报》到了北京,有人接他去北京疗养。他说你先走,我还有事没干成。
等他们去了没几天,我父亲就出事了(枪杀日本医生津泽胜)。我采访过和平医院的医生,他们说他很镇静:是我干的。送他到刑场的司机我也采访了,调查案子的人也采访了,包括在刑场指挥的华北军区政治部保卫部的张鼎中也采访了。2001年我采访张鼎中的时候,他说我只是读了判决书,就走了。现在他出了一本书《开国秘密战——— 我在军法处八年》,其中有一篇文章就是《送沙飞远行》。到刑场,沙飞看见一个棺材。张鼎中是华北军区政治部保卫部的科长,他以为沙飞很紧张,结果沙飞很从容,沙飞走到棺材旁看了看,棺材里头铺的一个绿毯子,沙飞指着棺材的头说缺东西。人家马上明白了,这里缺了一个枕头,张鼎中叫小战士给他拿了个枕头。所以沙飞走得很从容。沙飞还问要不要跪,张鼎中说不用。我原来不理解“视死如归”是什么意思,但我从我爸指着棺材缺一个枕头的动作,我觉得他是要躺下来休息了,他觉得就这样了,想干的事完成了,后面也没什么可干的,没有遗憾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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